借火
夜里不到十点的时候，街道上所有店铺都关了门，路灯也全都灭了，因为什么该死的节电政策。于是这条街看上去不比坟墓地热闹多少。冷风不时刮过，听上去像野兽在疯狂吞食着猎物。
一个穿着制服的巡警走在马路上，他身材高大，靴底踏在地上发出沉稳的响声。
走到路中间时，他放慢了脚步。他看见一个黑影子靠在一个什么店的门上。他疑心那是小偷，于是走了过去。
黑影子听到脚步声明显警惕了起来。月光稀薄，照不到他们眼前来，所以他们看不清彼此，只听得到小心翼翼的呼吸。
巡警在距离黑影子三米远的位置站定，首先打破了寂静。
「先生，您是干什么的？」
「等人。」对方回答的很简短。
「等什么人需要大半夜在这儿等？」
「一个朋友。」
「你确定他会来吗？」
「如果不死，他一定会来。我的这位朋友一向守时。」
「万一他死了呢？你准备等多久。」
黑影子沉默了会，说：「我等一会就走。」
巡警像是不放心他，说了一句：「这儿晚上不安全，常有坏人。」
黑影子笑了：「我就是坏人。」
巡警靠近了一点，他和黑影子一起靠在大门上。
「我记得这儿原来是家餐馆。」
「没错。很久以前了。」巡警说。
「他常带我来这吃饭。有时候我不能理解他的口味。我不知道那种用脚趾能尝出味精的菜有什么好吃的。可是他却喜欢。」
「好在他不会再带你来这吃了。」
黑暗中，巡警努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，可是什么也看不到。
「能讲讲你和你的朋友之间的事吗？」
「他不是我朋友。他是待在我身边最久的一个下属。他办事非常让我放心，一直以来我都把他看的很重要。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木头脑筋，不会变通。十年前我辞退了他，叫他滚远点。可是他原来一直都在我附近。我命令手下的人抓住他，这时候发生了一场爆炸事故，死了很多人，死亡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。当然是假名。是我辞退他前给他的假身份证上的名字。」
「他要是滚远点就好了。」巡警说。
「他知道如果哪天我辞退了他，一定是因为非常严重的事情。他太自大，总以为没有他我会死。可是他却把自己弄死了。我永远不会原谅他。后来我总想去印度转转，因为我有预感他会在那儿出现。我经常梦见他。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还在我身边。」
巡警仰头望着天空，黑漆漆的一片，没有星星。
「如果他今晚来了，你会对他说什么？」
「我会带他走。也许去冰岛。他一直说想去雷克雅未克。我真不懂他——那地方有什么好的。」
「那么，希望你能等到他。」
巡警走了一段距离，又折身返回到黑影子身边。
「我能借个火吗？」
黑影子顿了一下，然后点头。
他擦过一只火柴，火光倏地照亮了他的模样。也照亮了巡警的模样。
巡警点燃了自己的香烟，然后道了句谢。转身离去，眼眶愈来愈热，他魁梧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。
接着一声枪响，巡警倒地，他的心脏被射穿了。他来不及闭眼，手中的香烟燃着，那一点亮光苟延残喘，像是不甘心。
黑影子把手中快要熄灭的火柴扔在地上。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端着枪的人。
「真是可惜。如果他不借火，本来可以不死的。」
一阵沉默。
「看来是等不到他了。我们走吧。」
黑影子跨过那具尸体。和男人并肩离开了。
这条街又归于沉寂。
其实他已经十年不抽烟，黑夜里借火，无非是为了看清那个人的轮廓。
可是他忘了自己在爆炸事故中面目全非，他已经认不出他。他也忘记了见过莫里亚蒂的人都得死。
死而有憾，没能和你一同走。